政界人士对Cambridge Analytica的作用还将信将疑,但OCEAN模型之父——心理学家 迈克·科金斯基 (Michal Kosinski)对大数据的潜在危险及这家公司的巨大潜能就再清楚不过了。
科金斯基和Cambridge Analytica颇有渊源。
2009年,在剑桥大学心理测试中心攻读博士一年后,科金斯基和同学大卫·史迪威 联手开发 了一款应用 MyPersonality,当时Facebook还没有成气候,这款应用让用户接受不同的心理测验提问,包括五类性格相关问卷的一些心理问题,然后,用户就能得到一份个人性格综述,并且可选择与研究人员共享自己的Facebook数据。
通过这种方式,科金斯基不久得到了几百万人共享的数据,意外地掌握了全球最庞大的Facebook个人简介及心理测试评估数据集。
此后几年,科金斯基和同事进一步简化了方法。首先,他们请测试对象在网上完成一份调查问卷。根据问卷回答,这些心理学家测算受试者分别属于五大类性格(开放型、严谨型、外向型、亲和型、神经质型)中哪一种类型,然后用测算结果和这些受试者在互联网留下的其他各类数据做对比,比如在Facebook上分享点赞的内容或者发的帖子,他们自述的性别、年纪、所在地。通过这种比较,研究者可以将分散的信息联系起来,找出相关性。
通过观察一个人在网上的活动,可能推测出非常靠谱的结论。比如为彩妆品牌M.A.C点赞的男士较有可能是同性恋,关注Lady Gaga的人很可能是外向型人,而那些为哲学话题点过赞的人往往性格内向。虽然单一信息说服力太低,不足以进行可靠的推断,但要是把成千上万的单个数据点汇集到一起,就可以得到正确推测。
2012年,经过不懈努力,改进模型,科金斯基证明,根据一名用户平均每68个在Facebook网站的点赞,就可能推测该用户的肤色、性向、倾向支持美国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准确率分别高达95%、88%和85%。不仅如此,通过点赞还能推测用户的智力水平、宗教偏好、是否饮酒、抽烟和吸毒乃至父母是否离异。
更有甚者,它们能披露用户的一些线下状态,因为手机可以显示用户的移动速度和距离。科金斯基的结论是, 智能手机就是一份我们有意无意随时在填写的心理问卷。
两年后,一位名叫亚历山大·科根的心理学系助教找到科金斯基,代表一家简称SCL的公司向他咨询心理测试分析方法,并希望能使用MyPersonality的数据库。科金斯基的团队起初考虑接受请求,因为那样一来研究中心可以得到大笔资金,但后来他上网搜索了一下这家全球战略传播实验室的SCL公司,发现该司自称根据心理模型做推广,一项核心业务是影响选举,这让科金斯基起了疑。
他的直觉是准确的:SCL旗下有多家公司,其中一些参与了乌克兰和尼日利亚等国的选举,帮助尼泊尔王室镇压叛乱,还有些子公司提供方法影响东欧和阿富汗国民对北约组织的看法。2013年,SCL分拆,诞生了一家涉足美国大选的新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
当时科金斯基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经过进一步调查,他发现科根秘密注册了一家公司和SCL开展业务。科金斯基开始怀疑科根的公司可能复制了自己原创的五型人格测量工具并把它卖给SCL,于是迅速中断了与科根的联系,并通知了所在的研究中心,剑桥大学为此出现内讧。后来,科根移居新加坡并更名,科金斯基修完学位得到在斯坦福工作的机会,西去美国定居。
科金斯基以为此事已告一段路,直到2015年11月“离开欧盟”宣布委托Cambridge Analytica帮忙做线上宣传。Cambridge Analytica乍看上去满是剑桥、性格、分析这些字眼,很多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科金斯基。于是科金斯基开始收到大量电邮,人们追问他会拿出什么鼓吹退欧的行动。可这是他第一次听说Cambridge Analytica。
看着Cambridge Analytica的官方网站,科金斯基一脸惊恐,他的分析方法是不是大量用来为政治服务了? 英国公投退欧后,亲朋好友又写邮件给科金斯基:看看你做的好事。无论去哪儿,他都不得不给人解释,自己和Cambridge Analytica毫无关系。当然,这家公司是不会主动出来澄清,或披露它在英国退欧的活动中出了多少力的。
此后,无论是英国《卫报》于2015年12月刊发的 报道 ,还是Das Magazin得到的公司内部文件都指向一个结果:SCL从科根处学到了科金斯基的方法,就连尼克斯在2016年那场康科迪亚峰会上讲解的方法也和科金斯基发明的极为相似。
尼克斯那时告诉现场听众,Cambridge Analytica同样采用社交媒体的调查和Facebook的数据。他声称:“我们已经描绘出全美所有成年人——2.2亿人的个性”--而这种吹嘘恰恰是科金斯基此前警告人们大数据的危险之处。
科金斯基实质上发明了一种人肉搜索引擎。随着研究深入,他开始认识到这种搜索引擎的潜力,同时察觉到自己的研究有危险的一面。
在他看来,互联网一直都是天赐的礼物,他衷心希望利用互联网回馈社会,实现共享。这是整整一代人的理想追求,它为一个超越物质世界的新时代拉开了序幕。但科金斯基越来越担心,假如有人滥用自己的搜索引擎操纵他人,那将怎样?他开始在大部分研究论著中加上警语。他警告所有读者,这种方法“可能对个人的幸福、自由甚至人生造成威胁。” 可惜当时没人真正理解他的苦心。